但是心很好懂──8月19日走街日記

「昨天不該熬夜的。帳目沒空做。早點睡早點起來到辦公室沒干擾比較好做事。」晚上往昆陽站的捷運上盈萱說。（左圖：並非演員雷洪在用的香水。）

想說那就不要發太多，半途便去探訪公園阿伯邊走邊發傳單。

「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故事好寫吧？」我正這麼想著，發沒多久就要晃晃沒什麼人的小路打道回府了說。

走進往公園的巷子到一半。

一位戶籍不在這裡的先生跟我們聊了一下，大家都不知道松菸巨蛋如果不賺錢，政府就要花250億買回的事。彼此都知道現在年青人是結構性的窮，很容易地舉出相關的現象。

也不知道怎麼回事，突然回頭想跟檳榔店的阿姨招呼。盈萱又很自然地走進去了，這種動作她做四五次了，到底是誰說自己不擅長跟陌生人搭訕的呀？做完自己又忘了然後又沒啥自信地說不擅長跟陌生人搭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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檳榔阿姨一開始可能以為我們是號人物，跟我們抱怨門口的水槽被人檢舉、給拆下來了，她心情很差。

「如果是大家都被拆我可以接受，可是只有我，而且我沒有超出紅線呀。」阿姨苦惱地說。我看了一下周遭，確實要說超出門口就被拆的話，有太多東西可拆，而且水槽比較算是騰空的。

由於盈萱跟我都是沒效率的政治人物，最愛陪民眾聊天，就主動提議到裡面聊，阿姨說好。

一坐下來沒多久。阿姨就說到讓人難過的事。她說：「我這個月九日才從對面巷子搬過來租店賣檳榔的。」

原本在對街賣檳榔還算做得不錯，可惜房東嫉妒她生意好，不給租了，但房東自己又做不來。於是只好很勉強地過來這邊做，中間要不是朋友義氣借了筆錢不收利息，加上新房東肯殺價，又找賣滷味的朋友合租分攤，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。

「這邊比較大，我就過來在裡頭請人搭個木板床住了。不再另外租雅房。」「我一個人而已。」

「你有兒女嗎？」

「一個兒子去年工作出意外，後來就死了。」

阿姨掩不住悲傷地說，頭別了過去。

這種時候，就是大家都想哭的時候。我頓了一下，轉頭過去看盈萱，她眼眶紅了。

先前，在決定參選後的第二天，她在往秋鬥會議的路上，看到路上摔傷的機車騎士就直接過去，不怕被誣賴什麼的，直到有人處理才離開，所以她這種反應我不意外。

阿姨又說到跟滷味攤分租的事。

「他一天賺1.2萬，我5~600。」因為心酸，頭又別了過去。現在夏天生意比較不好，一天成本就要800，晚年喪子的阿姨，每天從早上九點做到凌晨一點，有時候打瞌睡，被客人罵一下，也只能迷迷糊糊地點頭說：「對呀我睡著了。」

「搬來這裡我也睡不好。」她說。我想，可能跟喪子也有關係吧。罹癌的先生，在照顧許多許多年之後，也走了。

其實阿姨有五個孩子，三女二男。不過其他子女的狀況也不好。另一個兒子因為開貨車撞死人，被告付不起賠償，關了幾年才剛出來。

一般貨車司機都超時工作，她的兒子在被法官問罪時，是不是也只能點頭說：「對呀，我．．．」

撞死人被告當然賴不掉；工作受傷死掉的兒子，則是得不到合理賠償。

「最後對方只給我們四萬元。」她只是無奈地說。

很多時候，生氣是需要力氣的。雖然很不公平，可是大概沒有力氣生氣了。而且，這種生氣還需要錢。這些事情，牽涉到太多結構面的因素了，環環相扣著。就好像水槽被拆，那種不公平又不能抗拒的、被欺負的刺傷感。

好像又被往肉的深處刺深了一點，又；受不了了呀，夠了呀。



「這上面寫什麼我看不懂。」阿姨看著盈萱的傳單說，她不識字。可想而知，不可能打好什麼官司的。

「妳比照片上漂亮。」雖然看不懂，但下了這樣的結語。

她跟三個女兒似乎不適合生活在一起，吵架，自己搬出來養自己。但是在賣化妝品的三女兒，常帶些保養品過來。

「三女兒愛漂亮，說妳賣檳榔不打扮怎麼行。」阿姨講這話的時候，臉上比較有笑容。三女兒送她一瓶高級香水，她從來都捨不得擦。「不擦會蒸發的。」盈萱提醒說。

這時，做瓦斯的中年漢子進來，他是阿姨的舊識，抬起胳肢窩作勢要噴點香水。氣氛被弄得開懷了一點。還有一個知道阿姨的不幸遭遇後，便常來陪她聊天的鄰居，這位眼睛挺大，姑且叫她大眼阿姨好了。

檳榔阿姨的櫃台上，金魚缸、彌勒佛、花等等，都是朋友送的。她應該是個有義氣跟人緣的人。路邊灰塵大，她常細心地擦彌勒佛。

阿姨還說了很多故事，她以前賣珍奶跟鹹酥雞的時候，左右兩手一把抓一大袋走路外送。那時每天一大早都要採買這個那個，她細細數著食材，我也記不清楚。

「這個（賣檳榔）已經算輕鬆的了。」她說。

阿姨17歲就被養母用十萬元賣給大她31歲的外省老兵，之後辛勞不斷，做過許多基層工作。但是沒有一件過去是她會掛在嘴上的勳章，她的人生書頁不留情地在我們眼前快速翻動著。

隔條巷子住的好本事老阿伯，日子跟她完全不同，真是一人一款命。

阿姨想請我們喝水，體貼地問盈萱不要冰的比較好。一瓶水進貨七元，她賣十元，我想付一瓶二十她說不用。

我曾經訪問過四百戶貧戶，大部份都是這樣，窮但是慷慨。也知道這是不能「施捨」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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盈萱考慮再分租這裡當競選總部，如果和阿姨對半的話，一個月是七千，稍微裝修，到選前總共要五萬吧。也就是要募到二十五萬以上才有可能。

盈萱可以穿熱褲來幫賣兼跟選民聊天，我想到綠黨前中執委林佳瑋是個美女，一起過來當檳榔姐妹花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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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傳單擺我這我幫你發好了。」「你捨不得嗎？多擺一點啦。」阿姨主動地說，還向朋友們給盈萱拉票。後來又跟盈萱說了這個里的概況。

雖然傳單上的字她看不懂，但是盈萱的心很好懂。


「妳是天生要當議員的。」瘋瘋顛顛的我，常常跟盈萱這麼講，今晚也是。

緣份並非憑空而來。或許我只是想要這麼相信。

於是今晚再次感謝著誰。雙手合十。




左圖：阿姨說眼睛小不好看，她知道照片我們會放給人家看。
















紀錄／竑廣